前一世,孟云卿大多时候都在坪州,对京中的人事并不熟悉,宋景城更鲜有同她提起。
说到底,她近乎对朝堂政事一无所知。
但定安侯府,她从宋景城那里听到过为数不多的几次——大致都是定安侯权倾朝野,与冯国公分庭抗衡种种。
沈家是京中的高门邸户,燕韩的豪门贵族,而定安侯沈万里,竟会是沈修颐的父亲。
孟云卿一时怔忪。
前一世,宋景城绞尽脑汁,削减脑袋都想要巴结定安侯府,竟然就是母亲的娘家——沈家。
而后来,因为定安侯攀附不上,又退而求此次拜入了工部尚书顾宁的门下,得了顾宁的青睐。
孟云卿忽觉命运的讽刺。
“姑娘,吃个橘子吧。”娉婷将好剥了个橘子给她,她尤其爱吃橘子。
“等过了咱们埔郡,橘子就不那么甜了。”
埔郡在燕韩西南部。
珙县是埔郡的南边的小县城,所以盛产糖类和蜜饯。
“刚才听安东哥哥说,再有两日我们便可出埔郡了。出了埔郡,京城要再往东走,穿过于江。过于江就得走水路,要坐好几日的大船呢。”
娉婷终究是小姑娘心性,没有坐过大船,便期待得很。
孟云卿就想起前世时,她晕船晕到不行,一连几日在船舱内吐得一塌糊涂。
等过了于江,还头晕目眩了两日,委实遭罪。
眼下,哪里还会有半分期望之色?
孟云卿不禁摇头:“等到了前面的镇子,你先让安东去买些晕船的药回来再说。”
娉婷噗嗤笑出声来,“原来姑娘是怕晕船呢。”
孟云卿无奈得很:“等你试过就知道了,快去,送些橘子给表兄那里。”
娉婷乐呵呵应好,“这就去。”
这几日同行,娉婷都同沈修颐也熟络了许多,一口一个表少年,甚是乖巧伶俐。
沈修颐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,言行举止都比同龄人沉稳有礼,孟云卿料想,沈家的家风肯定严苛,循规蹈矩。
爹爹和娘亲自幼都待她宽厚,她不愿意学女红就不学,她喜欢煮茶就让她花多数的时间在煮茶上,无拘无束。此行若是去了沈家,需得谨言慎行,讨家中长辈喜欢。
等孟云卿收起思绪,马车缓缓停了下来。
怕是到陶镇了。
孟云卿掀起帘栊,恰好见到沈修颐在同守城的士兵交涉。
陶镇又非重镇,孟云卿记得前世途径时并没有重兵设防,但那是燕平六年的事,眼下是燕平三年,早了三年,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端。
马车都在排队接受检查,过检后才能入城。
孟云卿尚在猜测,就见娉婷快步上了马车:“姑娘,听说陶镇前些日子山贼为患,朝廷派了不少官兵来剿匪,所以才在城门口设了检,怕有浑水摸鱼之徒。”
原来如此,孟云卿放下心来。
既是排查山贼的,与他们倒是无碍,以沈修颐的身份,想是很快便会放行。
思及此处,就见沈修颐往这厢走来。
孟云卿拢了拢眉头,只见方才和沈修颐攀谈之人,身高约有八尺,年纪四十上下。身材挺拔魁梧,一身戎装铠甲,目光中有军人特有的坚毅。
见他看过来,孟云卿放下车窗上的帘栊。
片刻,沈修颐就上了马车:“云卿,没想到这里遇到京中的长辈,下来打声招呼。”
京中长辈?
饶是心中疑惑,孟云卿还是应好,跟随沈修颐下了马车。沈修颐行事得当,他让见的长辈,定是在朝中与沈家交好。
“付三叔,这就刚才同你说起的表妹,孟云卿。”
沈修颐说完,孟云卿就觉一道凌厉的目光朝她看来。对于官兵,她向来都是有些怕的,对方这番打量她,她更有些不敢直视。
恰好沈修颐朝她开口,她顺势转头。
“云卿,这位就是神机营的付云,付将军,此番奉旨来陶镇剿匪,快叫付三叔。”
“见过付三叔。”孟云卿从善如流,低眉福了福身。
谁知半晌,都听不到对方动静,孟云卿不禁瞥目,恰好看到沈修颐也一脸尴尬,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见她抬眸,付云又忽得开口:“吓到孟姑娘了。”
这袭话一出,孟云卿直接愣住。
她是有些怕他,却不想对方如此直接,倒让她不知如何接话了。
沈修颐正欲上前圆场,付云又开口道:“侯爷夫人姓楼,是金洲知府楼大人的胞妹。楼知府只有侯夫人一个妹妹,修颐,这位孟姑娘是?”
一番话虽是对沈修颐说的,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孟云卿身上。
孟云卿不知是何缘故,但被他这么看了许多,只觉浑身都不自在了。
他既已猜到,沈修颐也不隐瞒,“付三叔,云卿是沈芜姑姑的女儿,祖母让我来接云卿回侯府。”
“你母亲呢?”付云却是直接问她的。
孟云卿低头应道:“娘亲月前去世了。”
也不知为何,又是短暂沉默。
待得孟云卿抬头,付云才收回目光,朝开口,语气里没有了些许盛气:“时候不早了,修颐,你们先入城吧。”
沈修颐道谢。
直至上了马车,孟云卿对这位付三叔都有说不出的怪异。掀开车窗上的帘栊望去,只见那道背影还杵在原地,似是没有动弹过。
等入了城,沈修颐就找驿馆安顿下来。
回京尚远,同行又有女眷,赶路也不急在一时。
大些的城镇都有驿馆,驿馆只供官家使用,比客栈来得清静,往来的人也少。
驿馆内,娉婷还在念叨:“姑娘,今日那个付将军可真是个怪人。”
孟云卿不置可否,但直觉告诉她,付三叔应是不喜欢她的。但沈修颐唤他付三叔,应是平日在京中走动频繁,怕是日后还会在京中遇到。
晚饭时候,孟云卿便随意问起。
沈修颐思索了片刻,才应道:“早年的时候,付三叔喜欢沈芜姑姑,还带聘礼求过亲。”
向娘亲求亲?
孟云卿忽然明白了为何有人会不喜欢她了。怕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。
“后来呢?”不觉继续问他。
沈修颐轻咳两声,尴尬道:“沈芜姑姑说,身高八尺,长得凶神恶煞,脾气还怪得很……”
话到此处,便连同孟云卿都一并尴尬了。
于是再不问了,只管低头扒饭,果然,她才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,真真如出一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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